![]() |
“三叔公的家” |
有多久了?夜晚沒有蛙鳴,清晨沒有雞啼,睡夢中不會傳來狗吠,暗夜裡不會劃過螢火……近日,夜宿台南市白河區“三叔公的家”,從鋼筋水泥中重回土地的懷抱,領悟台南鄉村深藏的生機與啟示。
“三叔公的家”是一家民宿,類似大陸的“農家樂”,雖然不比星級賓館,但衛生條件絕對上星。地板擦得閃閃發亮,衛生間一塵不染。
“三叔公的家”面對窄小的鄉間水泥路,其余三面都是稻田、蓮田,躺在床上,蓮花、水鳥盡入眼中。主人知道田地的優美和價值,裝飾門口櫃台的是一把稻穗,屋前開兩方小小的蓮池,前后兩排房子間是一大片草坪,一棵小葉欖仁樹在草坪上撐開綠蓋,屋檐下散放著木桌條凳,供客人進門前換拖鞋或泡茶、看風景、聊天、發呆。
白河產蓮,“三叔公的家”開出的飯也離不開自家的蓮田,蓮子飯、清炒蓮梗、蓮子蒸肉、蓮子燒白蘿卜、干炸藕片,又端上來一條魚,“這回沒蓮了吧?”主人笑:“是用藕粉勾的芡。”台灣近幾年推動農村轉型,但並不是簡單地模仿城市,而是深挖當地的資源,包括土產、民俗、老房子,重組整修,推動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的發展,“三叔公的家”便是一例。
比如“三叔公”這個名字便有深意,因為台灣的生育率連年降低,少子化令“三叔公”這樣的稱呼越來越少,民宿主人的父親被鄉人稱為“三叔公”,民宿便以此命名,記錄傳統農業社會,給都市人新鮮的感受。民宿不設卡拉OK、扑克、麻將這些城市消遣,隻准備了泡茶桌和自行車,客人騎行鄉間,穿越稻田瓜棚,晚霞在天,荷風傳香,在田野間放空焦慮與妄想。
“三叔公的家”雖然屋內整潔方便,但走出門如一般農家不設照明,記者於夜色裡在大門口猶豫,坐在檐下的一位中年人在背后說:“貴賓,出門可以看到螢火虫噢。”言外之意黑暗裡沒有危險。我謝過他走入暗夜裡的鄉間小道,蛙聲唱和,宿鳥驚飛,一團團樹木的黑影深深淺淺,沒走出20米,隻見星星點點的螢火虫從樹影裡、稻田上、小路上飄起,有的幾乎伸手可及,這些文藝電影裡愛用的畫面變成實景,再麻木的人都會起如夢如幻之感。
但鄉村的生活並非桃花源,自古至今,海峽兩岸,農民土裡討食,最是艱辛。“三叔公的家”因為地處農田,有潮濕和水田的腥味,還有一種我分辨不出來的氣息,是肥料?是植物腐爛?說不清楚。還是同行的台灣朋友聰明:“就是鄉下的味道。”對!台南的白河雖是蓮鄉,但並非詩詞裡的十裡荷花、戶戶珠璣,它有著屬於鄉下的味道,雖然並不怡人,但真實,提醒我們生活的根本所在。
“這家民宿應該加入生態導覽的內容,夜晚帶領大家去認什麼蛙在叫,什麼鳥在飛,什麼香味來自什麼花。”同行的蔡先生是高雄人,一路上教大家辨認各種樹葉,給大家講蛙、鳥、魚的知識。他說:“隻有了解自己的土地,才能真正愛它。我們的土地不屬於我們,是我們從子孫那裡借來的。將來還給他們的時候,不能是有毒的,物種滅絕的。如果別的物種都死了,人也就活不下去了。”
最愛后代的方式,莫過於留給他們一片沒有污染的天地。台南一夜,蛙聲一片,螢火點點,令人放飛思緒,上天入地,關於生命,關於土地,關於從何處來、往何處去。都市的夜是技術的,鄉村的夜生機盎然。